她们不知道有贺卫方,但知道没有了季羡林

她们不知道有贺卫方,但知道没有了季羡林

纪念季先生:她们不知道有贺卫方,但知道没有了季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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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盛达  来源:北大法律信息网  阅读: 5
 
      这个暑假里,为了让妻子完成规定的教学课时,让她安心赴中南财经政法大学“2009年全国研究生知识产权暑期学校”进修,我自报奋勇,留守聊城,承担一边代她上成人函授课,一边照顾女儿的责任。这二年,我与她作为夫妻聚少离多,暑假对我们家庭很难得。可是,我认为这次学习机会更难得,妻子应该去武汉开阔视野、交流学术,毕竟她近六年来,由于养育孩子,很少机会参加这样的知识盛宴。在大学混饭吃,提高是必需的,如果不能提高自己的学位,必须提高自己的水平。何况,知识产权是法学专业的新的增长点,正像吴汉东教授在开学典礼上所说,知识产权事业是年轻的事业,需要年轻的朋友去担当,去服务知识创新,建设创新型国家。
 
  至于我作为函授教师,并非偷梁换柱,是得到聊城大学法学院批准的,而且07年离职读博前,我担任此校教师5年期间,至少教过一遍《环境法》函授课。7月12日下午授课开始,我首先介绍自己是个“冒牌货”,真正的教师会在最后几天赶回来授课。学生——大部分是有稳定工作的公务员、技术员等——并不在乎,有些学生还认识我——此前我曾给他们授过课。这种学习方式不能与最近几年红火的暑期学校相比,不,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到课率奇低。这是在职人员坚持学习的实际状况,这届学生修完本轮两门课,马上就拿毕业证,对上课更不热心。不过,每天上午总有5至8位学生来,我就尽心地按部就班地讲课。即使这几天牙疼得要命——牙疼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我仍然坚持讲课,偶尔与大家讨论一下。
 
  今天是周六,来了5个同学。已经按教材讲了五个半天,复习思考题也随堂划定了。这次讲课,我决定讲点别的。上课前,我询问了到课同学的职业,她们都是公务员,A与B是当地公安局的,C在车管所上班;加上那位经常来的铁路技术员D,还有一位不愿透露从业背景的帅小伙E,加上我,三男三女,这样的性别结构对活跃课堂气氛有利。
 
  话题是从D与E课前聊的公务员工资差距开始的,我接过话头,说公务员的工资差距可以分横向差距与纵向差距,横向又分本地区同级横向差距和地区间同级横向差距,……继而,谈到了官本位,中国社会的贫富差距、城乡差距,低层民众生活的艰辛与超乎想象的节俭,建国之初农村国民教育的落后与覆盖面不足,毛泽东本人的雄才伟略与观念局限,中国人要命的“面子”,兰德公司对国人只知人的肉体存在不知人的灵性存在的评价。其中,重点讨论了面子,作为任何研究中国俗文化者绕不过的核心词,长期以来,我自己对面子懵懂无知,可以说在生活的某个阶段曾因此受过伤害,现在年近四十才有所认识,我认为面子作为人治社会特有的文化面具,是个人综合社会资本的文化符号。进而谈到山东文化的优势与局限——讲关系特别狠!D提出了省管县的改革,其中山东省已公布17个省管县,一个地市一个,聊城市辖区内公布的是临清市。而临清是7月11日刚刚辞世的季羡林先生的故乡,由此转入对一代学人代表季先生的评价。
 
  我对季先生了解甚少,按说在此场合谈论他老人家略显不庄不敬。但是,作为“国学大师”与国家领导人敬重的资深教授,季先生是公众人物,人人有发表评论的权利。何况季先生已仙逝,季先生仙逝引出的“大师界定”问题却是人类造神嗜好的永恒主题,也是中西学术、思想差异的极鲜明对比。同时,季先生又是12年的聊大名誉校长,手头就有刚刚出版的纪念季先生的聊大报专版。联系到网上因季、任两位大知识分子的去世引出的如何界定大师的讨论,我实想实说。能否被世人誉为大师,除去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学术思想贡献,代表众多学术巅峰之一脉外,最主要的是看其是否具有独立的学术、思想品格,是否具有反思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著述与言述,是否具有独立思考、独立批判的勇气与表现。我针对季先生说,毫无疑问,季先生是个大知识分子——以首届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等一系列荣誉为证,但是季先生是否是学术大师、是否是思想大师,而且学术大师与思想大师又有严格的界分,是需要未来很多年的检验的。任何对季先生有所了解的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观点评价之、讨论之。同时,我也提示说,对独立的学术品格也不应该有统一的标准,既不能失之过宽,也不能失之过严,对天天做实验的自然科学大师与人文社科领域的大师应该有不同的要求,人文大师与社科大师也有所不同,更不能将独立学术、思想品格简单理解为批判社会弊病,但是,不辨良莠,一味唱赞歌的“大师”,肯定不能称之为真大师。知识分子有自己的社会角色和社会责任,实际担当了独立的社会角色和社会责任的大知识分子最有资格被誉为大师,所以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公法学家施密特这样的大学者影响广泛,但誉之为大师却有些牵强。季先生曾说过,“真正的大师是王国维、陈寅恪、吴宓,我算什么大师?我生得晚,不能望大师们的项背,不过是个杂家,一个杂牌军而已。” 这是季先生的自省与自谦,是我们应该学习的。
 
  E提出现代中国的大师是否因留在大陆或远离大陆而有所不同,比如郭沫若能否称得上大师?那位从供电专业转学法律的技术员D认为,郭难称大师,聊城文化名人傅斯年当初对社会主义思潮表达了不同的看法,1949年后去了台湾,但他称得上真正的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不应当以颜色论,大师也不能以颜色论。
 
  为了增加点现实场景的佐证,我从山东籍名人入题,问A、B、C、D、E可知有个贺卫方,将贺师的大名板书到黑板上,她(他)们齐摇头。我就向她们介绍了一番贺老师,从京城法学才子到1998年《复转军人进法院》的发表,还有贺的转校逸事,到贺的演讲,到去年发生的转任浙大不爽,现在新疆石河子大学支教。按照自己的理解,我声称作为山东老乡,贺是中国法学界追求学术独立的代表,是以学济世的代表之一。从目前看,他还称不上大师,但著名法学教授当之无愧。在很多方面,他与同为北大教授的季先生可有一比。两者有许多差距,毕竟中间相差两代;再就是,季先生有时被称为国学大师、国宝,贺先生会被如何称呼呢?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好像有“贺司法”的雅号,还有“守门老鹤”的博客自况。但贺先生在反思中国司法传统,包括反思新中国司法传统,在独立的理性批判上似乎超出季先生。
 
  我接着讲,可惜像贺先生这样的能够正确认识中国与世界的司法差距,有清醒的意识,坚持独立的学术品格的大学法学教师在中国现阶段占的比例很低,而思想保守,眼界狭隘,或装糊涂,曲学阿世的教师大有人在。贺先生一类的学者往往因坚持自己的独立批判立场丧失了某些现实的利益,也许这是炼成精英的必要代价,正像基督为了众民而死。当然,我认为这种启蒙精英“受难”的局面应该尽快结束。
 
  最后,我请A、B、C、D、E谈谈感受,A说关于“靠关系”,到处都一样;B认为我讲的有些东西她能意识到,但表述不出来。C认为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中肯定是个异类,如果在单位谈这一类的话题,其他人就会认为你清高,与你就没有共同语言。D思想开明成熟,从批判“物质决定意识”的观点入手,就当下我国治理体制的主要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E认为这样的听课机会很难得,平时完全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讯息,从中可以获得观念上、视野上的诸多益处。
 
  谨以此文纪念文化名人、著名学人、印度古代语言专家、东方学家、当代大儒季羡林教授的仙逝!
 
  杨盛达
 
  2009年7月19日
  修改于先生家乡山东聊城市


【作者简介】
杨盛达,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在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