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刊《江湖》专访康国雄

作者:李立勋 来源:江湖 发布时间:2012-9-9 11:57:49 点击数:
导读:第一部分:史海钩沉1.我是被"蒋介石干儿子"的李立勋:康先生您好,很高兴能代表天涯社区对您进行这次访谈。首先,当我走进你的屋子里时,有一点小小的疑惑,它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宽敞、阔绰,俗话说"…

第一部分:史海钩沉

1.我是被"蒋介石干儿子"的

李立勋:康先生您好,很高兴能代表天涯社区对您进行这次访谈。首先,当我走进你的屋子里时,有一点小小的疑惑,它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宽敞、阔绰,俗话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能给我们讲讲你与它之间的故事吗?

康国雄:这套房子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粗略算来,我在这里已经居住了三十年了。说起它的历史,话就长了。1964的时候,美丰银行还给我父亲一笔钱,我父亲在北京红星胡同买了一个小四合院,后来,文化大革命冲击了我们家,搬进去了六户人,83年时落实政策我希望要房子,但是房子腾不出来,房管局同意将我们的小院按200元一间房间的价钱卖给它,它就给了我现在的住所2套使用权,2000年我又以几万元的价钱把这两套房子买下来,这就成了我的“蜗居”,而当时我是以1500元的价钱卖给房管局的。

在我们重庆老家汪山那儿,还有我父亲当年的一套别墅,产权、地契上都是我父亲的名字。50年代初,四川的军区借用了我们家房子,而且写了一张借条,说明了10年归还,因为文化大革命抄家,家里片纸未留,所以借条丢失,我已经在重庆房地产档案馆查到了全部产权证明,我向他们要回这套房子,他们也承认这套房子是我父亲的,但一定要我拿出借条,为此,我向重庆市原市长王洪举写过信,据说他有批示,但是他们仍然不还,因此我向现在的市长又写过信,我给中央统战部部长写过信,我给温家宝,胡锦涛也写过信,但是他们都没有答复。

李立勋:康老先生您好!提起您的大名,很容易让人想起您的另一个身份——蒋介石的干儿子,您以前曾多次澄清,这个名号有些污蔑、以讹传讹的成分,想请问一下: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个名号给您的人生带来哪些影响?

康国雄:影响实在太大了。从55年我南开大学毕业开始,"蒋介石的干儿子"便留在了我的档案里,所以我从工作那一天开始,我便莫名其妙成了"蒋介石的干儿子",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我才弄清它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我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两个儿子,当时为了进步,他就"大义灭亲",检举了我。

关于"蒋介石的干儿子"这个说法,我想澄清两件事。一件是,49年以后他们说我成了反蒋的急先锋,这个说法是不对的,当时基于一个追求民主、自由和幸福的政治大背景,我反对的是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并没有针对蒋或是具体的某一个人。另一件是,蒋介石下野之时,我和我的一位姐姐曾痛哭一场,这后来被别人抓住把柄,留在我的档案里,成了我是蒋介石干儿子的证据,也成了检举材料。我想解释的是,当时我的想法很单纯:这么一位民族大英雄,是什么原因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当然,这是一种很特殊的个人情感,在当时的条件下,我不敢说出来。

 

2.蒋介石是位民族英雄

李立勋:从另一方面讲,可以看出您与蒋介石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在重庆与蒋先生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想必在您的少年记忆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吧?您还能回忆起年少时关于蒋先生的某些细节,以还原出一个史书之外的蒋介石吗?

康国雄: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位民族英雄。我从那个时代经历过来的,当时他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整个亚洲区域最高的盟军总司令,开罗会议、蒋夫人美国国会演讲等,都对我们震撼极大。另外,蒋先生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的平易近人,他每次出行都只有一个三辆车的车队,外加几位穿着中山装的随从,没有带枪。每次看见车队,我就知道蒋先生来了,我就跑到路边去看,有时,蒋先生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马路上慢慢地走。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马路并不宽敞,有许多行人(挡住了道),他的随从就在前面小声说道,"请让一让,蒋委员长来了。"路人便回过头说道"蒋委员长万岁",然后闪到一边。这时,蒋先生便会摘下帽子,向大家挥挥手。这种落差是非常大的,不像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官员出行,动辄就要警车开道,提前清场。作为一国之长,我在他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严。

李立勋:很多时候,历史并不像我们现在所了解的那样,康先生您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者,您认为今人对那段抗战史的最大误解是什么?

康国雄:最大的误解就是四大家族。当时,蒋、宋、孔、陈的影响力的确是比较大,但"四大家族"这个帽子就有点儿离谱了。我曾经看了凤凰卫视的一个节目叫《家春秋》,讲的就是蒋、宋、孔家族(没有陈),一直讲到宋美龄去世,他们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多么多么有钱。这还原了一段相对客观的历史,我认为比较公正。孔家在当时算是比较有钱的,那是因为他们在山西的时候就已经相当有钱的,也就是说,他们的家产并不是通过做官后获得的。虽然孔家比较有钱,但远不像后人所传言的那样,说什么他在世界上排名前几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即使在中国,他也排不上前五。宋家亦如此。至于陈立夫、陈果夫家族,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陈家后来去了美国,竟沦落到养鸡、卖馄饨的地步,你想想,果真富可敌国的话,会如此寒碜?当然,这些情况我也是在后来才了解到的,我97年第一次去台湾,当我听说陈家在美国养鸡、卖馄饨的那段历史后,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对所谓的"四大家族"有了新的认识。

可以说,在某种历史形态下,对"四大家族"的编造的确蒙蔽了很多人,现在看来,已经令人反感。你看看现在的一些官二代、红二代,他们的家产,谁知道是四大家族的多少倍!历史是不容编造的,对于它,你必须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还原!

李立勋: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后人对蒋介石先生的评价也越来越公允,特别是近年来《蒋介石日记》的曝光,更是使他的一些反面形象被彻底颠覆,甚至有学者说,整个抗战史甚至民国史都要重写。请问康先生,你认为有此必要吗?

康国雄:我认为是有这个必要的。你要了解历史,首先必须要尊重历史。举个例子,去年的时候,我们职大曾搞了一个聚会,在会上,杨天石说了一个秘闻,他说,"'为人民服务'这个口号,蒋介石比毛泽东早提几年,蒋介石才是它的最初提出者。"这作为史实,又有多少人知道?当然,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蒋介石日记》里都有记载,包括后来蒋经国所做的一切,都是《蒋介石日记》里生前安排好的,某种意义上将,蒋经国是在完成蒋介石的未竟事业。

我再举一个例子,97年的时候,我去台湾,特意做了这么一件事,请台湾的一些老人谈谈对蒋先生的评价。他们都说,"我们特别要感谢蒋先生,没有蒋先生,就没有台湾的今天。"我故意反驳道,"这一切恐怕都是小蒋的功劳吧?"他们回答道,"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蒋先生做好铺垫,怎么会有小蒋的成绩?"看来,台湾人还是不糊涂的,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历史。


3.还民族资本家一个公道

李立勋:康先生的家世曾经显赫一方,特别是令尊康心如在20年代到50年代开办的四川美丰银行,更是见证了一代金融业的兴衰史。但是由于文化的原因,后人对那一代的资本家看法颇存偏见,您能以您父亲为例,还原那一代真实资本家的形象吗?

康国雄:我的父亲康心如,他一生的经历颇为坎坷,可以说,他的经历也是那一代爱国人士的经历。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曾跟随孙中山先生,加入同盟会,是怀有满腔救国热情的;后来又投身报业,创立了《公论日报》、《国民公报》等,对反清反袁、建立民国、抗日救国等做出了一定的贡献。直到上世纪20 年代初,他才投身到金融行业,在重庆创办了四川美丰商业银行。这家银行本是1922年由美国人来投资的商业银行,1927年由于我父亲的努力使美资全部退出美丰银行,变成一家华资银行。后来,他又通过多年的艰苦奋斗,前后投资多达百余家企业,例如重庆的自来水、电力公司都是他参加创办的,民生公司和矿业、纺织均有投资,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四川的经济发展。

在我父亲的身上,体现了那一代资本家的共同特点:爱国、进步,追求自由和民主,却绝不空喊口号,而是是行动践行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李立勋:解放后,由于政策原因,那一代资本家的资产也都成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一部分,现在看来,多少有些荒唐。近年来,您一直在呼吁,要还民族资本家一个公道,甚至已经上升了这么一个高度,"为了人类,也为了中华民族不再走过去的道路,为了我们的子孙能生活得更好",通过这几年的努力,您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康国雄:这些年,我一直在做这件事。民族资本家为这个社会做出了太多贡献,但他们也承载了太多的委屈。49年后,共产党进城了,两手空空,土地——是地主手里拿的,财产——是没收资本家的。但是,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两个群体,甚至做出一系列的荒唐行为。我曾经多次给中央领导写信,要求还民族资本家一个公道,但他们总以事件太过复杂为由,没人给我明确的答复。

对于民族资本家,我还想为他们"发国难财"正名。战争年代,工业需要发展,你资本家为社会生产做出了贡献,他们获得的回报是应该的,怎么能说发国难财?没有资本家,老百姓吃什么?用什么?还有,许多民族资本家其实是为抗战做出过很大贡献的,这点,在我们的教科书上,一直很少被提起。还民族资本家一个公道,其实更重要的是对他们进行精神上的补偿,即需要对中国民族资本家的历史的本来面目,作出客观的符合实际的评价,无使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背着原罪的包袱。

4.户籍是块裹脚布

李立勋:经历过五十年代的人,一定清晰记得那个年代的另一项重大变革——实行户籍制度。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和信息流通的日益便捷,这种制度越来越显示出裹脚布的弊端。请问康先生,您能谈谈您的看法么?另外,对于它的存废,至今都争论不休,康先生是过来人,对于它的改革,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康国雄:户籍制度是人类历史的大倒退。关于它的弊端,在现今不胜枚举,我还是说说五六十年代的一些事情吧!那时,全国各地饥荒不断,如果是在以前,灾民们还可以到各地区乞讨或者打拼,"闯关东"不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么?——但是,你实行了户籍制度,严重把人给限制住了,不让人外出,这不是让人等死么?但就这一方面来讲,户籍制度就已经罪大恶极!

至于怎么改革,我想这是一个潮流的问题,你看现今世界,还有多少国家在实行户籍制度?我们为什么不能融入世界大潮?尊重人民的意愿,尊重人的价值,是户籍改革的前提。

李立勋:说道户籍制度,我想到了前几天的"7·21"北京暴雨。灾难过后,北京政府便组织人们捐款,这时,很多网民反问道,"捐款要北京户口吗?""要不要五年纳税证明?""好事没想到我们外地人,坏事时又想到我们了?"……请问康老,对此您怎么看?

康国雄:荒唐啊!你本身就(用户籍制度)把人划分为许多等级,这本来就够荒唐的,危难关头,你说说,这个等级还要不要?我到北京来工作,没有户口,你们用等级来排斥我,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总不能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负担;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招之即来。再者,政府现在这个慈善制度、红十字会,都成什么啦?太乱了,已经让人没法相信了。我记得前几天,崔永元搞了一个什么基金会,说请那些在"7·21"雨灾中做出贡献的农民工吃顿饭,然后很多网友就开始跟帖留言了,纷纷说自己也要捐一份子钱。这说明,大家的爱心并没有丧失,但大家宁愿去捐一个民间的慈善组织,也不愿捐给你政府,你政府有过反思没有?

 

5.文革的悲剧是因为奴化教育

李立勋:康先生自称是吃"剥削饭"长大的资本家后代,想必对那种些三反五反、文革浩劫等深有感触吧!现阶段,提起文革那段历史,为什么我们总有如此诸多的忌讳?很多人在尝尽精神和肉体的磨难后,最后仅得到一句平反就毕生无憾,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的人民如此容易被满足?

康国雄:中国人已经被奴役几十年了,他们在心理都产生了这种潜意识,"我是吃剥削饭长大的"、"我是资产阶级出生","我有资产阶级烙印"等等,所以,他们挨批,觉得这很正常。可今天看来,这是多么荒唐,所谓的资产阶级队伍中,有很多很可贵的思想,拿我父亲来说,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导我们要追求自由、追求民主,要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可现在,你挨了打,被剥夺了资产,你还叫"打得好",这是什么道理?!

李立勋:对于那场灾难所造成的恶果,历史一直在寻找原罪,开始是林彪,接着是四人帮,最后又是"三七开"的毛泽东,康先生,您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反思,才能避免类似悲剧的重演?

康国雄:中国人必须从过去的奴化教育中清醒过来,中国人正是因为接受了长时间的奴化教育,所以才导致文革悲剧,一个人就把全国煽动起来。确实,文化大革命让我想到了法西斯的德国,崇拜个人、崇拜党,我们必须从小开始,从小学开始,培养一种公民教育,把那种奴化思想彻底根除。对此,我比较悲观,至少要抓一百年。

 

6. 台湾之行的收获

李立勋:上世纪九十年代,你曾经进行过一次台湾之行,对您的最大感触是什么?毋庸置疑,台湾的文明已经领先于我们,它对我们有哪些借鉴意义?

康国雄:台湾保留中国的文化遗产最多,人性也流露得最多,把中国人的美德也继承得最好,就连它的街道,也是按照仁、义、礼、智、信,"仁之街"、"礼之街"、"信之街"等等来命名的。我在书中(《我的罪名——蒋介石的干儿子》)中曾举到这么几个例子,我觉得很有价值。一次,出租车司机拉我去陈立夫故居,转了几条街,因为他也不熟,他便开一会儿停下来打电话问一会儿,他不但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且到了那条街,他还下车陪我去找那个门牌号,到了以后,他才回到车上继续工作,这让我非常感动。还有一次到黄埔同学会,下车后,司机连忙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给您多绕了一段路,耽误了您时间。"这也让我很吃惊,在大陆我们已经习惯了被坑、被宰,在异乡,一句简单的道歉总能温暖人心。再说说警察吧!咱们大陆的警察,我见了都害怕,更别说问路;在台湾,每次问路时,他们都会陪着我走很长一段路,直到我快到达目的地为止。

其实,无论是司机还是警察,都只是最普通人物,但他们确实把台湾社会人性中美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我从小读书,"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家乃亡,"我想问一下,我们的社会,还有多少人讲礼、义、廉、耻的?

李立勋:台湾的第二代领导人蒋经国,他有两句流传很广的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我承认我专制,但我愿用专制结束专制",作为同辈人,您是如何评价蒋经国其言、其人的?

康国雄:我想,也只有伟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除了这两句话外,他还订立了一个遗训,蒋家后人不允许参政。所以你看现在,蒋家后人都很低调,没有一个太子党,也没有人因为他的关系而捞钱或者捞利。这些,对于净化社会风气,都有着积极意义。

7.我最佩服胡耀邦

李立勋:看来您对台湾前两代领导人还是评价挺高的,那么,您认为大陆的几代领导人中,有哪位令你印象最深刻?

康国雄:在大陆的领导人中,我最佩服的就是胡耀邦,80年代中后期,我到香港定居,就是他亲自批准的。他是从内心深处体贴老百姓的,他能看得到群众来信那八分钱的邮票。

 

第二部分:现时多艰


8. 社会风气之变

李立勋:康先生您在回忆自己的童年时,曾说道,您在四川(重庆)的故居有两个院子,两个花园,然而却没有铁丝网,也没有保安,由此可见那时的社会风气应该很淳朴。然而,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防备却很深,亦有人感叹我们社会风气已经大不如前。康先生,您能切身感受到这种风气的某些改变吗?症结何在?

康国雄:这种改变我深有感触。记得我小时候,周围的同学、伙伴们都是很淳朴的,没有那种攀比心理,他们都不在意你的家庭背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很平等。我老爸是开银行的,比家世,谁比我有钱?但是我也并没有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再给你说一个例子,我在巴蜀的时候,从来没跟人说过我认识蒋委员长,觉得这没什么,不就是认识一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再看看现在的人,有了一点儿钱,就唯恐全世界不知道,整天在那儿炫富,他们丝毫意识不到这种暴发户的行为是很让人看不起的。我想,社会风气质变,主要还是金钱惹的祸。现在社会有钱的人越来越多,但贵族却越来越少,这是很令人痛惜的。

李立勋:社会风气的改变,归根结底是由于道德水平的降低,这导致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前段时间有个新闻,一青年为就落水者不幸遇难,然而被救者却说"关我屁事",即使后来迫于舆论压力被迫道歉,也是在重重警力的保护下。康先生关注过此事件吗?您认为我们该如何完成道德重建?

康国雄:这个新闻我没关注过,但听起来,还是很令人愤慨的。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道德的沦落。道德为什么会沦落?问题还是出在教育上,都是教育毁的。我们的教育发展几十年了,连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都没有培养出来,现在又把人毁成这样,我们的社会,的确该反思了。

9.金融市场两重天


李立勋:康先生您是研究经济学出身,您怎样看待中国目前的金融市场?它似乎是两重世界:一方面,经济高速增长,财政收入不断增加;另一方面,股市与投资界均不景气,吴英案、温跑跑等让人揪心,是不是我们的经济结构出了问题?

康国雄:现在的金融市场一塌糊涂,都是因为政府的垄断行为。经济发展本来有它自己的发展规律,你政府不去遵循这个规律,而总想把它管起来,这怎么行?就拿吴英案来说吧,我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好多年,政府迟迟不敢宣判,因为影响太大了。这个案子的根源是什么?还是融资的问题,民营企业要生存,他们要资金,通过正规途径不行,所以他们就走"邪"路。另一方面,你银行也有问题,银行生存的根本是什么?一个字,信,民众已经越来越不信任你银行了,你的金融能好得起来么?

经济是有它自然规律的,我们的政府老想去干预经济,这就犯了经济学的最大错误。拿当初的四万亿来说,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有这么一条规律,纸币的发行量应以流通中需要的金属货币量为限度,如果发行量超过流通量,超过多少就要贬值多少,你一下子弄出四万亿出来,怎么出来的?当然不是创造出来的,也不是你税收得来的,很明显,印钞票嘛!而这四万亿投到了哪儿去?铁公机——铁路、公路、机场,投这些上面去了,投出去了,就没有了,它不像工厂,你投上去了,还可以再生产的。所以说,它必然要出问题。现在的许多问题,都与四万亿有关。

总之,政府应该充分放权,让经济能自由发展,不要再多干涉了。

10.头疼的房价问题

丁凝:当今社会,高房价也一直是个很令人头疼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它扼杀了许多年轻人的梦想。在目前的一系列"救市"与"限购"的博弈中,您认为我们的房市未来该如何走向平衡?

康国雄:房市必须控制,因为这是一个泡沫。你想想,如果中国人奋斗一辈子,连一套房子都买不起,你活着干吗?中国还不乱了吗?当初,他为了刺激经济,投资了四万亿;但是,另一方面,限购的话,其他很多行业又受到影响,钢材业、水泥业等行业,全要垮,所以说,不限购也有难处,限购也有难处。这些,都是当初的错误决策决定的。当初,很多经济学家都指出了今后会面临的问题,但是我们的政府他不听,这能怪谁?

丁凝:有人说,中国目前的大部分资金都被房地产业给赚走了,而我们的经济发展,也的确过多依赖土地财政,请问康先生,地产行业,在我们的经济链中,到底应该扮演怎样的一个角色?

康国雄:这里面,有一个很荒唐的因素。你想想,当初老百姓拿命跟你干,你把地主的土地收来了分给农民,还给了他们一个土地证;没过几年,你又说土地归国有,又把它们收去了,这不是很荒唐么?现在,你居然要靠卖土地来维持财政,在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做的?政府过度依赖土地,经济又怎么可能良性维持?哪一天你土地卖完了,你的财政该怎么办?我是学经济学的,但对政府这些莫名其妙的政策,我是看不懂的。

 

11.强拆的悲剧

丁凝:房地产行业同时也导致了很多悲剧,如强拆、抗拆等事件一直层出不穷,一方面是地方要发展经济,一方面是公民要捍卫个人权益,为什么在两者的较量中,受伤的总是弱势群体?

康国雄:还是根子上的问题,土地就不应该国有。我特意查了一下,当年,就是在82年的时候,彭真委员长说,"根据我国现状,土地应该国有。"好了,你委员长一句话,农民的土地说没就没了,祸根从此也埋下了。

人们常说,中国这几年的经济发展,靠的是"带血的GDP",这话不假,把土地的问题解决了,这些问题就解决了。

 

12.延迟退休年龄,我们没这条件

丁凝:在您的履历里,写到自己是1989年退休,那时恰逢您60周岁。您认为,国家在退休人员的福利措施方面,做的够好吗?还有,最近人社部拟延迟退休年龄至65周岁,引起网民极大反对,然而有关专家却极力赞成。康先生,对此您有何看法?

康国雄:这个问题我关注过,中国现在没有这个条件。一方面,你没有那么多的岗位,该退休了你还占着位置,年轻人怎么办?中国的就业率本来就很低的,你不能让年轻人在社会上闲着这很危险的。另一方面,分配上的也存在着不合理的现象,比方说吧,"离休"和"退休"的人员,为什么要差别那么大?这合理吗?先把分配问题解决了,再谈其他的。

 

13.反对用行政手段干涉生育

丁凝:与延退问题相伴而生的,还有另一个较为严峻的现象,人口老龄化加剧。你认为这种人口结构的改变,与计划生育政策有什么关系吗?作为一项国策,计划生育已实行近三十年,它是否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康国雄:我认为计划生育政策是比较过分的。当初,他们大肆宣传人多好办事,"英雄妈妈"这个典型就是他们树立起来的,马寅初提出来"节制生育"的意见后,马寅初被弄下来了;后来,他们又说人太多了,问题比较大,开始提出计划生育,这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么?

与计划生育有关的问题总是相伴而生,像什么强制引产、罚款之类的事件,太多了,前几天,陕西安康不是还发生一件七月大婴孩被强制引产致死的悲剧么?从人权方面来说,(计划生育政策)也该停止了。

总的来说,人口发展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就像欧洲国家一样,人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他们的思想意识也随之改变,生育率自然就降低了。在中国目前的国情下,我希望降低生育率,也希望政府采取宣传、教育等方式鼓励人们少生、优生,但我坚决反对用行政手段干涉生育。

 

第三部分:大势所趋


14.胡适是犀利的

丁凝:我记得您曾接受过一次采访,名叫《远路不须愁日暮,老年终自望清河》,那次的采访对我印象非常深刻,"远路不须愁日暮"这句话直接让我想到胡适先生晚年的一本回忆录。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胡适这位新文化运动的先驱?毕竟,作为近代民主的启蒙者,他与民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康国雄:胡适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他提出的一些观点,后来都得到了时代的印证。储安平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民主这东西在国民党那里是多与少的问题,在共产党那里是有与无的问题,"我要澄清的是,这句话最初是胡适说出来的,可见他的目光是多么犀利。

在五十年代思想改造的时候,大陆方面盛行"批胡"运动,我当时就觉得难以理解,胡适到底错在了哪儿?很多时候,因为我们都不太会思考,所以导致了这些悲剧。

 

15.民主路在何方?

丁凝:纵观当今世界潮流,民主已成为不可阻挡之势,而对于民主的理解也各有不同,如"多党执政"、"人民有选举权"、"把权利关进笼子"等,那么,您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民主?

康国雄:所谓的民主,就是尊重普世价值。你打开词典查查,什么叫反动?"反动"就是反世界潮流而动。承认普世价值,才是中国未来的出路。

 

16.改革的困惑

丁凝:关于中国的政治改革,近几年来一直被热议着,您认为,目前的最大困境是什么?

康国雄: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共产党放不放权。我们的情况和苏联还不一样,戈尔巴乔夫之所以能扫清改革的阻碍,是因为他们没有利益关系,而且,他放权后,也不会遭到清算;我们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上层集团已经形成了利益关系,这让他们无法放权。他们都知道,他们的钱来的太不干净了,一旦放权后,谁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17.政府不应该过多干涉香港

丁凝:今年距已香港回归15周年,人们对香港模式、一国两制等也开始重新思考,甚至引发诸多争议。康先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独闯香港,想必您对香港这这一二十年的来剧变有强烈的发言权吧,能谈谈您的见解吗?

康国雄:随着时代的发展,"一国两制"暴露出来的问题已越来越多。当初制定"一国两制"方针的时候,本来是为了香港能够自主的、更好的发展,但是我们的政府总是想要干涉,凡事都想要插一手,这样势必会引发港人的不满。前段时间,有一个新闻说香港政府的教科书里要加入"爱国主义教育",香港人马上不干了,选择什么教材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凭什么要你来干涉?虽然后来政府方面做了让步,但也暴露出双方的矛盾正越积越深。

我们不可否认的是,香港人对大陆的意见其实颇多,可以说,他们骨子里是看不起大陆人的。这也怪我们自己,大陆人一到香港,总是把大陆的那些恶习也随之带去,像什么随地吐痰、不排队、大声喧哗等等,在文化层面上,香港人无法对我们产生认同。虽然同为黄种人,但那种自由、民主的理念在香港人脑子里已根深蒂固,所以说,双方的隔阂,其实就是制度上的隔阂。

丁凝:康老,您现在是香港籍,但我有一个疑问,您现在为什么不生活在香港,而生活在北京?毕竟,在香港的话,物质方面还是要比这里优越一些。

康国雄: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的人缘、我的感情都留在北京,我舍不得离开这里。人是群居动物,在这里,我可以三天两头召集一群各年龄段的朋友,大家一起聚聚会、聊聊天,多好!如果我在香港,会有这些条件么?会像今天这样,和你们畅聊么?

至于香港的物质条件,确实比这里要好,平均每个月的话,大概有四五千的政府补助,而且医疗等全部免费。但前提是,你每年必须在那里住满八个月。这也是我不愿意呆在香港的原因之一。

 

18.希望年轻人学会团结

丁凝:人们常说,青年是一个民族的未来,一些重大的社会变革,也往往是由青年来作为主力军推动的,那么,在康先生眼里,我们这一代青年身上有什么特点?应该担负起怎样的历史重任?能给我们青年人一些忠告吗?

康国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看了章诒和的一篇文章,她说现在的年轻人盛行一种"三消意识"——消闲、消遣、消费,我对现在的七零后、八零后们一度失望至极,觉得他们除了挣钱外别无追求,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但是今年,我接触了很多年轻人,他们的思想、见识等,对我的震撼极深,我仿佛看到了这个民族的未来。

我对现在年轻人的忠告是,希望现在年轻人学会团结,中国未来的改变还指望你们,不要还没有取得一点儿成绩,就已经乱成一锅粥。另外,我还希望现在的年轻人多了解了解真实的历史,多关注关注世界大势,无论何时,一定要有独立思考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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